第七六七章 《登极诏》(上)-《官居一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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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难道我还缺人磕头?”朱载垕有些生气道:“孤不想做父皇那样的孤家寡人,我希望仍能有友情!”不待沈默说话,他又急切道:“别说什么皇帝不能有朋友,我父皇一辈子修真,就证明了一件事,皇帝也是人,也有生老病死;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能拥有正常人的感情呢?”

    这个论点好新奇啊,沈默望着朱载垕,心说这真是‘翻身农奴把歌唱,想起一出是一出’了……但对来自未来皇帝的友情,他还是有些小感动的,轻叹一声道:“微臣从命就是。”他答应下来,只不过是让皇帝高兴而已,可决计不会这样做……真要是不把皇帝当外人了,嗯,离死期也就不远了。

    “太好了。”朱载垕却信以为真,又冒‘一出’道:“待会儿陪我共乘御辇入场。”

    沈默闻言苦笑连连道:“陛下,恕臣难以从命,骖乘隆遇,岂能轻易授下?”所谓骖乘,便是陪君王一起坐车的意思,古时候乘车以左为尊,君王坐在左边,车夫坐中间。为了保持平衡,右边也得有人坐,这就叫骖乘。汉朝以前,是由武力高强的护卫官骖乘,汉朝之后,便成了只有宰辅大臣,才能陪着皇帝一起乘辇了。

    更何况,现在是新君第一次正式亮相,其重要意义不啻于登基大典,沈默并不是辅,甚至连内阁都没入,哪能担得起这份隆恩?

    人贵有自知之明,所以他坚决不想消受这非分之福。

    “孤就是让天下人知道,”朱载垕却坚持道:“父皇那样对你是不公的,孤要给你恢复名誉!”

    沈默这下了然,看来把自己放出来,确实不是嘉靖的遗命,而是这位新君自己的主意……也可能,嘉靖早把儿子看透,知道他一上台,就会跟自己对着干,所以再有旨意根本多此一举,还不如什么都不说,效果更好呢。

    以沈默对嘉靖的了解,后一种的可能性要更大些。

    但无论沈默怎么说,朱载垕都不放他下去,倔强的像个孩子一样。

    两人正在争着,外面传来三声炮响,也没人先打声招呼,轿夫们便将御辇高高抬起,这下想走只能跳下去了,还有崴脚的危险。

    看着朱载垕得意的笑起来,沈默唯有暗暗摇头,心说:‘也罢,就让天下人都知道,我胡汉三又回来了!’

    当他从御辇上先行下来,对百官造成的心理冲击,绝对无与伦比。何止胡汉三回归,就是南霸天也比不了。在许多人眼里,这就是宣告着徐阶、高拱、杨博之外,第四极力量的崛起,虽然不如前者实力雄厚,但胜在年轻、根基牢固,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。

    起先沈默只以为这是新君的一片好意,但当为先帝守灵几天后,才现朱载垕也是有算计的……导火索就是那份《嘉靖遗诏》。

    给先帝作完头七那天,虽然重臣们还不能离开大内,但终归可以轻松些了。新君早就熬不住,给大家放了半天假,让他们在皇宫里休息。按说这是不合礼制的,但能在大内为先帝守灵的,都是内阁辅臣、六部九卿、老大人们身体早熬不住,于是各个乐得消受,谁也不会大煞风景的劝谏。

    众人便来到乾清宫东院,那里有一排蜂巢似的值房,便是他们临时的住处了。

    居丧期间,也不好随意窜访,沈默便准备回屋休息,却听有人叫住自己道:“江南。”

    一听是高拱的声音,他赶紧回头行礼道:“阁老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好。”高拱朝他拱拱手道:“好长时间没见了,来我屋里坐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老上司相邀,规矩只好先放在一边了。

    于是两人来到紧南头的高拱房间……紧北边那件是徐阶的,按说高拱应该是挨着第二间,但他坚决选了离徐阶最远的一间,确有些弄性尚气。

    进屋一看,另一位内阁大学士,郭朴也在里面,这也没什么奇怪的,高郭两人焦不离孟、孟不离焦,都让人怀疑他俩是不是有奸情了。

    不过沈默还是表现出适度的吃惊,忙不迭行礼道:“郭阁老也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郭朴客气的朝他还礼道:“江南贤弟,咱们见得不多,可在老夫心里,你我神交已久了。”这就要和他平辈相交了……虽然沈默骖乘了一把,假假也算是二品官,但年龄资望摆在那里,郭朴根本没必要如此折节。

    正所谓’礼贤下士、必有所求’,老郭多礼?意在徐公而已。

    三人就坐,高拱居正位,沈默要陪末座,郭朴执意不肯,非与他东西昭穆而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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